你这个危险有点想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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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接咕到720

 

 

转眼三年,这期间董宝石不是没给王昆写过信,但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过,他觉得不对劲,却无话可说。如果是王昆不便于回,不可能三年时间一封信都不回,至少也能回一封;如果是皇帝不想让他回,别说三年,就是五年,十年,他也回不了一封。扣押一封信,对他来说太容易了,只是不知道王昆三年时间在长安过得如何,想必亏待不了他。

董宝石在扬州过得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差,他出身风月场却进了王家成了明王妃,本就流言蜚语缠身,如今王昆又身在长安囿于庙堂,风言风语随时间推移愈演愈烈。凡是出门,审视议论如影随形,他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也鲜少出门上街。王昆虽困守朝堂,却也还是个活人,足够以明王的身份护佑董宝石,哪怕真起了歹心,不过是肖想,没那个胆子下手,何况不敢触怒龙颜。

当初皇帝召见董宝石,谈的确实不是政事,谈的是王昆的命。


“拜见陛下。”

“映招娘子啊,朕召你,只为一事,想必你也知道,王夫人起兵密谋造反,后清怕是脱不了干系啊。”

呸!你不就是怕王昆功高盖主吗,还密谋造反,你怕是忘了谁请他回去把持朝政的,你怕是忘了王昆怎么征伐四方开疆拓土的,自己得势了想把王家踹了。

董宝石骂归在心里骂,面儿上还得毕恭毕敬:“陛下您说笑了,王家向来为朝廷尽心竭力,怎会密谋造反呢,更别说王昆了,他若是想起兵造反,何必等到如今呢。”

“当真是会说,映招娘子说的在理,不过你到底是明王妃,是王家人,自然是向着王家。”

不是,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,我就算不是王家人我也向着王家啊。你自己瞅瞅你干的事儿,不觉得荒谬吗,啊不对,你要是觉得荒谬就干不出这缺德事儿了。

“陛下所言极是,所以我有一事相求,”董宝石顿了一下,“我自知贱命一条,我想用我这条贱命,换王昆一条命,他还年轻,命不该绝。”

“你说的是,后清确是命不该绝,正巧扬州建祁祝台,缺一个祈雨祷福的巫祝,不知映招娘子何意?”

想让老子去求雨直说行吗,别拐弯抹角的,磨磨唧唧干什么,一句话让你说的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,你要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啊你。

“可以,但我希望陛下承诺,放过王昆,他该驰骋沙场。”

“朕允诺。映招娘子果真识大体。”

呵,不愧是皇帝,惯会说这些场面话,京中有善口技者,说的可真漂亮。

 

董宝石也没想到,他刚从乾和殿退出来,就碰上了王昆。他心里猛地一震,妈的,被摆了一道儿,果然是皇帝老儿,这盘旗下的好啊,斩草除根算是让你整明白了。

在乾和殿外见到王昆时,他就知道结局如何了。两个人分别用自由换了对方的命,他这一生将被束缚于所谓神明眼下,王昆这一生将被困缚在纸醉金迷之中。明明都是为了对方着想,到头来都被摆了一道儿,还不如就这么算了,说不准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。

天各一方,他宁愿共渡三途,同赴奈何。


忘川之畔,与君长相憩,烂泥之中,与君发相缠,寸心无可表,唯有魂一缕,燃起灵犀一炉,枯骨生出曼陀罗。

 

假若如此风平浪静,倒也罢了,只可惜造化弄人,不过一年,王昆就差点儿丧命。昏迷的五天时间,董宝石真的想过亲手结束他的生命送他一程,他宁愿让他的小昆儿走得痛快,也不想让他的小昆儿这么生熬,他甚至已经决定下手了,但王昆总会在他手里的刀落下前迷迷糊糊地叫声哥。

就这么一声“哥”,足以让董宝石丢盔卸甲,溃不成军。

他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屠刀。

王昆熬过来了,现在轮到他了。三年啊,天公从来不作美,腊雪不满地,膏雨不降春,强富豪酒肉,穷独无刍薪。

第一年旱情,他可以说天行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

第二年旱情,他可以说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

第三年旱情,他无话可说。

旱情席卷伊始,他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近。

一个祈雨祷福的巫祝,求不来雨,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,何况他本身就是人为制造的虚假的“神”。


神,生于人心,死于人性。

 

是岁江南旱,衢州人食人。

百姓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了。

但他没办法,他不过一介凡人,甚至是出身花柳地的卑贱浪荡子。他做不到呼风唤雨,办不到护佑一方风调雨顺;他也不想看到颗粒无收,他也不想听到哀嚎遍野。

可他无能为力。

如果仅仅因为大旱丢了命,那他死不足惜,皇帝不就是打的这算盘吗。天道轮回因果循环,终于,瘟疫蔓延至大江南北,天下大疫。

董宝石大脑一片空白,王昆熬过了重伤昏迷、高烧不退,却熬不过这场灾难了,祸及池鱼。

王昆身份摆在这儿,不敢对他怎样,但如果因为旱灾瘟疫把这层身份丢了呢?明明已经尸横遍地,政府却还不开仓放粮、问诊配药,董宝石心凉了半截,这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,他不敢轻易出门,他害怕看到那一张张枯瘦的脸,害怕听到他们干涩的声音,害怕他们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们。不是他不想,而是他真的做不到,他无权开仓放粮,更无权派医问诊,他是真的无能为力。

 

祸不单行,王夫人不幸感染,董宝石本想请郎中医治,却被摆手阻止。

“我这把老骨头,不用治了,他想的就是我死,不必白白浪费这个钱了。”说是这么说,董宝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折磨而死,他还是请了郎中,去抓了药。

“他想的是死,那更不能顺了他的意,遂了他的愿了。”

第二天直到正午都没见到王夫人的影子,董宝石觉得奇怪,平日里都是清早就起了,怎个今儿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?差人往屋里一瞧,早就没了呼吸,人都冷了。

“服毒自杀。”

四个字在董宝石耳边久久回荡,他要如何跟王昆坦白,又如何向王昆交代。桌子上留了一封遗书,从笔迹来看,是头天晚上新写的。

“宝石,你是个好孩子,能活到今天,我知足了,不连累你们了,我还是想风风光光地走。

昆儿,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
他最后将这封遗书送到了长安,哪怕皇帝要查,也总该能到王昆手里。

是的,王昆收到了这纸遗书,他看到信封上的“扬州”时,漫卷诗书喜欲狂;他读完白纸黑字,雪里题诗泪满衣。他早该想到,扬州的鸿雁飞到了长安,鱼龙潜进长江,跃出了黄河,能是什么喜事呢?

他知道自己写给董宝石的信都送不出长安,他也没想过寄。如果说第一年他还指望能收到他哥一纸书信,那么第二年他就已是心灰意冷了。在自己去乾和殿的路上遇到董宝石的时候,他就明白皇帝老儿已下定决心赶紧杀绝了。

王穆泽啊王穆泽,你果真出身帝王家,一梦人间老矣,调了豆蔻这世间并无有海市蜃楼,叹人生在世间犹如梦境,一路上俱都是黄土新坟。

王昆托人给皇帝捎了口信儿,说家母亡殁,须回扬州处理丧事,事出紧急,不能面见陛下,请陛下宽恕。他笃定皇帝一定知道这件事,不出他所料的话,这趟南下,就回不了长安了。

 

我也曾赴过琼林宴,我也曾打马御街前,唱不尽兴亡梦幻,弹不尽悲伤感叹,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。

功名盖世,无非大梦一场;富贵惊人,难免无常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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